佛法、事業與生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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開示及校訂:林鈺堂上師
一九九三年七月十二日
講於吉隆坡工業大學淨智學苑
筆錄:唐志華居士
修訂初校:弟子疾呼

 

講這個題目,是應主辦今晚講座的女同學臨時的建議。她說要講這個題目的原因,是因為有很多同學,在大學的時候很熱心參加宗教的活動,佛法的活動;可是當他畢業了以後,到了社會裡,怎麼又好像完全把這些都拋開了。所以她就希望我能講一講這個題目。她建議的題目是〈宗教、事業與生活〉;不過,我想我講的是佛法,所以就改為〈佛法、事業與生活〉。

很多同學在大學的時候很熱心,到了出去社會把它放掉,是為什麼呢?因為在大學的時候,生活單純,只有在功課上的努力,比較沒什麼競爭。在這樣比較單純的環境裡,課餘活動大家一起來談一些理想的、佛教的道理說,我們要怎樣做個好人;那大家都很喜歡呀!所以,這時候會很熱心。但是他一進入社會的時候,為什麼有的就不再做了呢?因為他一進去,馬上發現要找一份工作都很不容易呀!競爭很激烈,不是每個人都好呀!你不害人,人家還要害你呀!那麼在這樣的環境一逼下,就覺得,哎呀!以前大學那套,是不懂世界;都是因為不懂,所以可以相信那一套。現在看穿了,不是那個樣子;要顧到自己了,所以就不管佛法了!那麼,他就放棄了。

那麼,他這樣做是對,還是不對呢?當然他會變成這樣,是有他的理由。但是我們人生,你要過怎樣的日子才好,有時候不是只有短短地看目前,就可以看到。所以頭一個要講就是說,人生其實是「無常」;「無常」是佛法裡面教我們的第一個。「無常」的意思是什麼?頭一個就是「變化」。它的「變化」的意思,就是說你以為會怎樣,它也不一定會依照你想的。你以為說我怎樣子,我可以有很多計劃——我到什麼時候要怎樣、我的事業要怎樣、我老了要怎樣。但整個一生,沒有一個人可以說什麼事情都是你可以控制的——這都是在群體的影響裡面。那麼這個從佛法來講,當然就是跟過去生的業也有關係。

另外一個,更深一層,「無常」的意思是什麼?就是說我們其實不知道能活多久;隨時可以發生事情。今天下午我們來到吉隆坡,就去我們住的「佛寶中心」旁邊的墳場去超幽。就在那裡看到說,有三歲死的、有十九歲死的、有三十幾歲死的,形形色色。人生我們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完了;實在不知道啊!然後我們就到對面的「歸源殯儀館」去走一下看看。那裡剛佈置好一個靈堂;一個才十九歲的男孩子,馬來西亞的華人,去美國讀書。結果在那裡出去玩,就翻船;屍體過一天才找到,都腫了。今天下午一點,剛從飛機場運那具屍體來到那裡。佛友們就跟他的家人講,可以請我修法超渡;我就當場為他做超渡的法事。

很多人進了社會,就想說以前學生時代那些佛法活動都不重要了,現在真正努力賺錢呀、事業上發達,這些才重要了。然而,他沒有想到的一點就是說,其實第一點,你不曉得什麼時候你要走。你如果只偏於世間那一邊的時候,那麼還有一個問題就是說,你會不會因為放棄了心靈上的修持,或者因為偏重於自私自利,結果你過的是怎樣的生活?他有沒有想到?因為我們一進入專門在那裡做些以自己能得到什麼為基礎的事業,努力去世間經營的時候,那麼現在的社會是隨時變化很大的,所以你一直很緊張;因此很多人工作不久就得病,因為他一直過度努力,沒有顧到健康,也沒有顧到心靈上的問題。那麼頭一個呢,他就可能得到胃病、心臟病、高血壓等,什麼都有。像日本整個社會很努力工作,所以他們有時候很多人就在三、四十歲就突然死掉,那就是因為平常透支太過厲害;到時候你也沒有辦法解釋,身體這個機器不能維持了。所以這些也都是要考慮到的。你值得說過一個還沒有嚐到工作的結果,就已經完全供獻了的人生嗎?值不值得這樣子?

此外,還有一個問題。像我在美國的時候,有人家來找我。他有什麼問題呢?他一生都很順利呀!他也拿了博士呀,他找到的工作也很好呀。可是,現在比較不景氣;不景氣的時候,那些學位越高的、工資越高的,人家要裁員的時候,往往先被趕掉;所以他失業了。他從來沒有遇到過挫折,突然遇到難關的時候,他的心神都快要崩潰了。你有沒有想到你會這樣子呢?你以為我們的心靈都能夠那麼健康,經得起人生所有的問題嗎?

等你長大結婚了,有小孩了,就不只是你一個的問題了。你的父母也會走呀,你的太太和小孩都可能出事情,有種種的事情;你不知道哪一天會遇到什麼樣事情。一個人要是心裡沒有一個安定、沒有一個原則,認清楚怎樣過一生是比較好的話,一遇到困難的時候,他就慌了,他就整個人都快崩潰了。我給他祈禱呀,然後他慢慢地又找到一份工作了,那時候他才又安定下來。他在那個時候,就很能夠體會到說,如果心裡沒有平安的話,物質上的安定,也是難以享用的。他那時候並不缺錢用,他太太還有工作,可是他心中沒有應對這種打擊的力量,他就整個人快崩潰了。所以我們人的生活,你要知道還有精神病院、還有老人、還有病人、還有殘障,這些都是無常;就是說都不知道什麼時候,我們會遇到這些。殘癈是隨時一個車禍突然發生,就輪到你了。老呀、病呀,這些是遲早的事啊。還有死呢!這個問題是怎樣?你遇到它的時候,你有什麼辦法可以安然地面對死亡啊?

一般而言,為什麼大家都很怕死亡?而且死亡看起來很多都是很痛苦的樣子,為什麼?因為你心裡一輩子都是說,我自私呀,跟人家要怎樣子計較、對付。那麼這樣的結果呢,你心裡有哪些緊張,你的身體也是跟著緊張;然後又工作過度啊,生活失調。在這樣的情況下,慢慢地,本來我們人應該很輕鬆的、很舒暢的身體,就沒有辦法這樣,就越來越緊張。那麼,這樣子,他到死亡的時候——死亡也是一個過程,他這死亡的過程就不自然,所以痛苦。你看看小孩子的出生,他是一個自然的過程;雖然是很辛苦的一個過程,但是因為他整個身體是很鬆軟的,他沒有後天累積的緊張,就容易經過。我們因為一輩子繼續這個緊張,所以有很多血脈不通、氣不通;那麼,經歷死亡的過程的時候,就會很痛苦;為什麼呢?神識要離開身體,有些地方走不過啊——有些地方路都歪了,那麼整個過程變成很痛苦。

你要是知道了這個,趁現在年輕,你就要整個檢討一下。你這一生要過得好的話,你要先從好像已經到了死時,這樣來看;你又瞭解了有這些問題,那麼你才能真地選擇說,要過怎樣的一生,才會有最好的結果。你現在只看世間生活的這一邊,都是打如意算盤啊!我要怎樣就怎樣——沒有人跟你保證啊!你到時候後悔,已經來不及了。到時候要改,也改不來啊!你現在先看清楚了,總有一天世間這些東西都沒有用——世間的榮華富貴、什麼的,到時候一點幫助都沒有。

你這一輩子能夠安心過,而且到死的那一刻,你能夠輕鬆地過,唯一可靠的就是說,你這一輩子有一個愛心,有給人家服務過——只有這個東西。這個東西沒有人能給你,也沒有人能拿走。這個東西是你帶著的,是真正你的。今天那個「歸源殯儀館」大門上的題字說:「若有仁愛死猶生」;這個人即使已經死了,要是他在生的時候有一個愛心,真正對人好,他死了,人家還想念他。他要是只管自己,活著時大家都討厭他,他活著也沒有什麼意思,他很孤獨啊!他也許很有錢、很有地位,但是人家只有怕他,因為他沒有那個愛心。那他過那樣的日子,也沒有意思。

你要是這樣整體來看的話,你就知道說,佛法並不是要拿一套觀念灌輸你,把你塑造成甚麼樣子。其實佛法的意思是什麼?我們人會生活得不快樂,就是因為沒有看穿啊。你沒有看穿呢,你就只看到目前;結果你做的,就不合真正的道理。所以它提醒你「無常」啊,只是要使你去面對真實,使你看到實在是怎樣的。因而使你從你自己這些不成熟、沒有長遠看的、沒有從整體看的,這些偏見裡面能夠出來。它要幫助的是這些。但是這些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,因為我們從小每個人的生活經驗很有限——你有你的文化背景,這些一方面正是把你教養大,但是一方面就把你限制住了。在你的文化裡,你以為是這樣子的;從別的文化來看,不一定非這樣不可。但是你在這個文化裡面,為這個事可以很苦啊——一些習俗你沒有守啊,大家都講話了。在別的文化來看,那是什麼事情?不成事情。那麼,你怎麼樣能夠超越這些觀念的束縛?特別是佛法,它更厲害的,它是說,你要是照著它的方法修,甚至我們生為人,有感官的限制,連這種束縛都可能超出的。因為我們被感官限制的結果,我們習慣於——在有修行的經驗來講,就是說比較粗糙的層面。因為我們偏好、執著,所抓的都是比較粗糙的層面——喜歡這個、不喜歡那個。但是有習定的人,就知道有更深一層的禪定喜悅,可以超出普通感官的範圍。

這樣子來講就是說,你要是懂這些道理,那麼,再來的選擇是在於你了。佛法跟你的事業,跟你的生活,並不是截然兩分的——要麼,你就完全那樣;要麼,你就完全這樣;不是這樣的。其實佛法教的是說,你要是看穿了呢,你這個人要過一個快樂、有意思的一生,你不照著真理做,是不行的。但是要過這樣的生活不容易,需要做一些修習。這些修習的目的是什麼?就像我們有一個身體,我們需要運動來保持它的健康;我們有一個肚子,我們需要吃營養的東西呀。心靈方面雖然看是看不到,但是實實在在地有這方面的問題呀。你心裡有沒有平安呀?這一些也是要靠一些像是運動、像是吃營養的東西的修習,它才能好。你不注意的話,這個人講一句、那個人講一句,不一定對的,你全都吸收在一起;到時候你突然要逃開,是逃不開的,因為已經習慣了,那時候你就可能受苦。所以佛法教我們這些,其實最基本就是維持,還有幫助我們回到,本來有的清明。我們世間的顧慮很多呀,想的都是功名利祿、爭權奪利,那麼心就不清了。你要是能減少這些世間的煩惱,你就能夠清明。但是,你要是沒有一個東西在你心裡,你就沒有辦法對抗這些煩惱的世間想法,所以我們需要做這些修習。

由此可見,佛法跟你的生活是完全連在一起的。佛法跟事業其實也沒有衝突;因為我們人的事業,你有沒有可能說,哪一個人只靠他自己,然後可以很成功?沒有;都是要大家幫忙。那麼,你越是能夠忍讓,越是能夠團結的,那個最後才會成功。整個社會基本上依靠的是一個信賴;大家互相信賴,才有可能過平安的日子。你要是基本的信賴因為人與人的鬥爭而被破壞的時候,那就沒有辦法過好日子呀,什麼事都做不來。(一九九四年七月校訂此稿時,正值非洲盧安達因種族戰爭,而導致敗方百萬人大流亡之悽慘局勢;可證明上說。)你沒有看到的時候,你迷了,你以為只要顧到自己,其實那是完全錯了;你一定是走不長遠的。所以,佛法連跟事業也都沒有衝突呀!

這兒唯一可能讓人家覺得有點衝突,就是說學佛不是要完全放棄世間的一切嗎?這個——哦,是這樣的,我覺得沒有可能叫人家說你一定要做怎樣。但是,可以講的就是說,你如果有這些佛法的修習、這些道理的瞭解來幫助你的話,那麼你一生會比較安穩。等你平日修習佛法久了,你人生的經驗多了,你慢慢地覺得世間這些追求,其實是「知足常樂、適可而止」就好了。那麼,那時候你可以慢慢地——又因為修習久了,你也知道說修行有它真正的好處——轉變過來;那樣也不遲呀!重點就是說,你必需有一個基本的常課、每天有個修行的功課在做呀、不斷地跟這些學佛的朋友互相勉勵呀;那麼,這樣子呢,可以維持你過一個基本的美好人生。

遇到人家有困難的時候,你有什麼東西能幫助呢?你看,你們到那些殘障院去幫忙,幫是幫到了,他們也快樂一下了。但是那一些人裡面,也是很多有心理上的抑鬱症,不快樂呀。那些問題唯一能夠幫他,你終究還得設法使他能夠慢慢地自己要修行,自己肯念佛、肯做這些佛課,那才是終究地幫他。你不可能整天地跟著他,就是你親生的小孩,也不能一輩子跟著他。唯一你可以永遠幫助他,就是使他知道怎樣過一個平安的一生。所以,任何物質上、身體上這些幫助,總是有一個限度。唯一沒有限度的幫助,就是你要把這些道理,還有你自己真地修習這些佛課,得到的心得和經驗告訴他。

這些經驗和心得甚至是不需要告訴的;為什麼呢?現在這個人有病苦呀,這個人快要死了,到那時候有什麼辦法安慰他?除了醫生的診療以外,就是這些平常有修行的人,他如果在旁邊幫他念呀,那個人可以感覺到一種精神上安定的力量傳過來。到那個時候,大家可以互相幫助的只有這種力量。你感覺不到,是因為修的程度還不到。你要是修的功夫深了,那個正在艱難中的人可以感覺到。特別是像我們修得比較久的,我給人家祈禱,並沒有限制說我住在美國,就只能為在美國的人祈禱。台灣的電話來,馬來西亞的信來,都一樣代禱。他們為什麼會找我來馬來西亞?因為他們找我祈禱有效,所以他們就請我來了。祈禱沒有時間、空間的限制。

但是你要能夠做到說你的祈禱能夠幫助到這樣子,沒有空間限制的話,那麼你要想做這個事的話,你得放棄世間的活動,完全投入修行。因為我們每個人的時間及精力都是很有限——你只有這麼一點。你如果說一定要等上完班再做這個的話,這個已經不是最重要的事了,也就做不好了。你如果認為這是最重要的事,你一定就得把其他的事都放下,專門在做這件事。所以這裡抉擇是在於你自己;但是不要勉強。我唯一鼓勵你的就是說,看穿佛法教你的是說,人生整個長遠來看,有些問題在;那麼我們如果有按佛法的道理修習,我們可以得安定。

那麼你慢慢修習佛法,而且你會發現,我們身體的成長是有限的,但是心靈方面的成長卻是沒有限度的。一個做父母的人會關心家庭,想法分擔子女的苦。但是你把這個心擴大的話——所謂「佛陀」,就是他的那個關懷已經擴展到包括所有的有情呀。所有這些能夠感覺苦、樂的有情眾生,都變成他的子女一樣;甚至不只是他的子女,而是跟他完全一體了。那麼,那就是「佛陀」。這一方面的成長、這一方面的學習,是沒有止境的。

這一方面我們可以怎樣修呢?也不一定每個人都要關到山裡頭去;因為大部分的人,我們需要謀生、需要去工作,有個飯吃。那麼你在日常生活裡要怎樣修呢?同樣去上班,有的人只是想到說,哦,我要怎樣賺錢,怎樣再賺更多的錢呀。但是你換一個想法,你是想成「我是要怎樣來服務?」你要是這樣的態度來做事的話,一生的結果完全不一樣。因為那種是完全跟人家爭,跟人家計較,不得安樂。你是服務的態度的話,那麼你會成長。遇到事情你要容忍,你要使這整個環境就是一團和氣,那麼你過的一生很不一樣。

開始的時候很難呀,因為我們誰不會覺得說,這樣不公平呀,這個人佔我便宜呀;誰不會有這些計較呢?但是你要知道,佛跟我們有什麼差別呀?我們有限,我們有一個限度;祂就是打破了限度。那我們在這個有限度內的人,要怎樣去達到那個無限度?你就是要開闊;你就是要練習容忍。這個別人忍不過的,你要是能忍下;到了忍不成問題的時候,你就是比較長大了。所以在生活裡並不要你說放掉呀。你要放掉的是,你忍不過的那一點要放掉;你以為說非怎樣不可的,要跟人家爭說一定怎樣才行的,那種執著要放掉。你要是那些能放得掉,你對別人的執著又能容忍的話,那麼,一邊開闊,一邊放掉——無執,那麼你慢慢會成長,而且這種成長是沒有限度的。而且修行的結果不是說永遠看不到的,並且也可以感覺到。你現在一下子感覺不到;但是只要照這樣子做:每天都做一定的佛課;佛課以外,又依上述的修容忍、無執、開闊;這樣子維持十年、二十年,你自己會感覺到是有不同,是有益處;別人也會感覺到。您的面貌也會變成很慈祥、開朗;所以是看得到成果的。這個題目基本上就是講到這兒。那麼,再來就看你們有沒有問題,我們來談。

問答

問一:林博士,是這樣,我發覺呀,我們到社會的時候,跟現在是不一樣;像你所講的,就是說出去外面,外面都是勾心鬥角的社會,所以你爭我奪,什麼道義都是沒有呀。然後,如果有人要陷害我們的話,就是說他們講那些不利我們的話,我們怎麼辦?我們不可能說跟他「以牙還牙」,這樣子對付呀。

答:頭一個要講的就是說,佛法講這些道理,也不是說佛沒有經過人生的苦,講套空話出來,然後卻可以留傳這麼久遠。它那個就是說,你要是跟人爭下去,到突然哪一天你得走,或他得走的時候,才知道這樣相爭不對,那就來不及了。這些是前面的人已經吃了很多苦頭,在很苦裡面慢慢覺悟說,這樣子是錯的,那麼才來勸後人。所以都是從「無常」講起,都從人生最後回過來看,這樣講起。你要是早點懂得這個,那麼你一輩子才能真的免那些苦呀。因為你不這樣子修習「容忍」的話,你跟人鬥,是鬥不完的呀。你遇到這樣的人的時候,你怎麼辦呢?你避免跟他鬥;但是也不是說,他做壞事,你也跟著他做——那樣你也害了他。最主要的地方是什麼?就是說眼光不一樣了。以前都是遇到任何一個事情,就這個事、那個事,都被這些事情綁在那裡了。現在的眼光是什麼?現在的看法是說,人生很短、很寶貴呀——時間都非常寶貴,不曉得什麼時候就沒有了;但是世界很大,為什麼一定要跟這個人怎樣、怎樣?這樣子,就是通常講的「退一步,海闊天空」了。平常習慣計較——不見得是很大的事,大家為一句話也可以鬥呀,什麼小事也可以吵啊。現在遇到的事,你都想說,人生很寶貴,有很多事可以做,為什麼一定要做這個?那麼,與其在那裡做負面的、消極的爭鬥,我們把這個時間和精力用來做積極的建設與貢獻;這樣一來,就不必爭了——現在容忍是基於這樣的瞭解。這樣子的話,你才能過快樂的日子。不然的話,每一個人他要惹你一下,那你就整天在那裡應付不完呀。你這一輩子就這樣子消耗過去了,就一直只是煩惱,而沒有解脫的時刻,沒有安靜的日子。

問二:林博士,我時常遇到這樣的問題,就是說當我跟一些沒有宗教信仰的朋友討論佛法的時候,當我們談到說人生是苦的,然後呢,人對這個死亡會恐懼;他們就會給一個答案說,人反正都是要死的嘛,有什麼好怕?這樣一來,我就不知道要如何講下去,因為他們連死都不怕。所以,我覺得有時候,我不能夠讓他們瞭解一個真正的情形。

答:頭一個就是說,他說死沒有什麼好怕,是因為他只是抽象地想。就像我們修佛,我們一直講「無常」呀;講來講去,就是知道我會死,可是也好像只是在講別人的事情。所以,這個有一個方法,就是說有時候可以舉辦活動,就是說大家去墳場,去給死掉的人念佛。你怕的話,可以白天去(笑聲);或者說不用這樣,你到病院——重病的地方看看。因為你都得親自看到,你才知道不是開玩笑的。他現在這樣隨口講一講很容易,但是你說,那我們去墳場看看——如果他不敢去的話,還有另一個修習「無常」的方法。

我有寫作一本小冊,叫Two Practices of Impermanence,中文和英文都有,裡面有介紹這個方法。就是說你用一本小薄子——你現在已經二十歲左右了,你想一想,從小到現在,你親眼看到的人,就是說不是只知道名字,而是親自見過面的,不管見面是很久、很短,只要是想得到的——哪一個人死了,你知道名字,就記下名字;不知道名字,你就寫說哪一天我在馬路看到一個人被壓死了;你就這樣一個、一個把它登記一下。這個方法,我叫做「記無常簿」。這並不是叫你做閻羅王;但是,這樣一來,「無常」就不再只是抽象的觀念了。這個修法的力量是很大的。這是我自己做過的,而且現在也還繼續在記。我那一天第一次想到這樣,我那時候四十幾歲,就這樣記。哦,怎麼那麼多種情況的死?也有胎裡死的、小孩子時候死的;喔,有自殺、有被殺的,什麼都有。然後你記了,過了幾天,哦,哪一個人我還忘記了呢——雖是自己的親戚、朋友,有的連名字都忘記了。因為我們生活偏重在「活」的這一邊,「死」的那一邊平常就是大家讓它過去了,也不喜歡提起來談。但是你要是一件、一件地記,它就會對你產生很大的影響。

我那一天記了,要睡覺的時候,突然間瞭解說,以前我都是自己騙自己說,「好像死不是我的事情」。可是那種自己騙自己的想法,你受這種觀念的限制,要到突破的時候,才能察覺說你原先在這樣一個觀念的籠罩下。你沒有突破出來的時候,你無法察覺它的存在。就好像我們人,你什麼時候才知道你緊張?你鬆了以後,才知道原先是緊張的。你還沒有鬆的時候,你不曉得。所以,就是要把這些理論跟生活連在一起;學佛要這樣子,把佛法跟生活連在一起。 

至於他說不管死的,那你就問說,「你這輩子什麼時候要了呀?你這樣子過日子,就是真的最快樂的生活嗎?」因為他那樣子的態度,可能留在什麼層次?留在只是個人感官的覺受。那麼心靈你真的快樂嗎?一個人可不可能說眼睛閉起來,不要看世界上的苦,就可以快樂?不可能的。

問三:林博士,最近我太太讀到德國的哲學家尼采,他認為宗教只是給軟弱的人,而哲學是給比較強大的人。關於這點,林博士的博學,肯定(能)給我們解釋呀。

答:所以有這些理論,是因為缺乏宗教實修的體驗。就像學佛,也有一種是專門只是做理論研究的。做理論的人,他也許可以跟你講,那部經、那本註,弄得很清楚。這樣的人死的時候,心中就平安嗎?不見得。這些哲學家講的很多理論,但因為他沒有做宗教上實修的事情,所以有基於誤解的批評。他只是從一般的人生來看——噢,我們要怎樣、怎樣。他沒有實修,他不曉得這些六道、輪迴都是真的事情——真的有鬼呀;不是說你死了,就沒有問題了。我媽媽她是比較古時候的人,兄弟姐妹很多。我的外婆生十四個子女,裡面有一個女兒十三歲就死掉。但是她死了六十年,還托夢給一個她的兄弟的女兒——還沒有出嫁的。她說你還沒有出嫁,還是我們李家的人,所以我可以跟妳講,我還很苦呀,要給我超渡;而且夢見她的人(原先)並不知道有這樣一位阿姨。

尼采講那些理論,在這些真的遇到這類問題的人來講,他根本就是無知嘛!我會來做佛法的事情——我是讀博士學位的,我都可以在拿到學位的第二天,就把那一行的書全部送給圖書館,就專做佛事。若是佛法沒有真的東西,我不會這樣子。都是因為我們實修,真正有那種感應的事情,知道說真有這回事呀。所以,那些哲學家,你沒有辦法,他沒有經驗,卻要講;你有什麼辦法?所以,勸你修佛法,是因為你自己修久了——我也沒有叫你做什麼呀,這是你自己的事;只要修久了,你自己會有經驗,你自己就知道了。

問四:關於超幽的問題,我們這邊普遍相信說,墳場的陰氣很重呀。那麼,以我們這些初學者來說,我們根本沒有道行;那麼我們到這種陰氣重的地方,會不會給這些邪靈上身?請林博士解釋一下,如果我們這些初學者到墳場上去超幽,不管是單獨去或者是整群去,那麼會不會有這種事情發生?或者有什麼方法可以給心靈上的安定?或者應該怎樣?

答:頭一個,你要知道,鬼也知道你來的用意是什麼。你去為他念佛、誦經,對他是很好的幫忙,所以他不會鬧你。第二點就是說,我們去那裡,你開始可以成群結隊去,在白天太陽很大時去;然後如果你還是怕呢,你帶符去呀——像綠度母的符,或者「六字大明符」。那麼大家去,就是念佛、誦經;這樣子不會有問題。因為你真地帶著慈悲心去,護法也會保護你呀。在那兒可以(先)跟當地的土地公和拿督公(馬來人的土地神)上香呀。

我講的去墳場修「無常」,最主要是去讀讀那些墓碑;你就會發現說,不管你一輩子做什麼,到時候就是這樣而已——通常都是荒草掩覆,很荒涼。墓碑上只是記著哪裡人,哪年幾月幾日出生,哪年幾月幾日去世。還有的就只有一天,生下來就是死的,只有一個日期。雖然只有這樣短短的記載,也可以看出「悲歡離合」的故事——有的媽媽和孩子葬在一起呀;有的先生已經走了,太太還沒有走的;有的先生、太太都走了,中間隔了多少年呀,有的隔了幾十年。你就知道,結婚也沒有人保證你一輩子在一起;可以看出很多、很多人生的故事。在那裡走一趟,你原先心裡有什麼煩惱,走完墳場就都沒有了,因為都顯得不成問題呀——現在成問題,到那裡一看,都不成問題了;所以就覺醒了。你要是沒有那樣子覺醒的時候,你這一輩子寶貴的時光,就這樣煩惱不完了。

問五:林博士,剛才有講到人生最主要就是要服務啦。但是據我的經驗,服務有時也會帶給自己好像被欺負那樣。那麼林博士講要能夠忍呀,忍到變成超出那個範圍。那麼,如果只是一直忍,是不是違反了自己的原則?還有什麼方法使自己也不會受欺負,而對方也能受到益處?

答:這裡需要說明一下。講「容忍」,很容易使人誤會是要學做一個懦夫,隨便人家打了;其實不是那樣。我講的是一種「開闊的容忍」。「開闊的容忍」的意思是說,我們的忍是因為沒有必要跟你糾纏在這裡,這樣的忍。所以,我不把力量用來跟你在這事上非搞清楚不可,而是轉到做積極、有益的事上去。那麼,也不是說我就隨便你做壞事。你不對,我勸你;不聽呢——勸有個限度——勸到這裡不能聽,我就撇下你,做其他的事去了。這樣的意思的「容忍」,是一種很開闊的——世界很大的,我不一定要在這裡跟你糾纏,那樣的容忍。而且也不是不理對方,只是為他祈禱,期待他由自己的生活中漸漸覺悟道理。

但是在實際上呢,有時候你一下想走,也不容易呀。那麼要靠什麼呢?那就要靠平日有個佛課的修持呀。所以,我平常勸人念佛或者念咒,就是因為我們心裡會難過嘛——沒有東西取代的話,就跑不出來。但是你有個佛號,就靠這一個「淨念」——跟世間的糾纏沒有關係的,佛的名字或一個咒,你可以保持心中的安定、清明。像你們已念慣巴利文的〈皈依〉,因為是常念的,你們一直念那個也可以。念了就心裡清,那麼就有一個力量,心裡可以不被世間煩惱綁在那裡。

問六:佛法是不是太消極?做生意若虧本,要辭去很多員工,沒有辦法慈悲。會不會佛法講的是離開世間的現實?

答:頭一點,講佛法是積極,還是消極?其實它是積極的;只不過是他看到的層面不一樣。你只看到說,現在公司馬上面臨賺錢的問題,他這個人為什麼卻把寶貴的時間花在做佛課上,看不到什麼作用?可是你若從長遠看,從人生無常、世間多苦,這樣整體透徹來看的話,那些心靈的清明、安寧,你要是都沒有的時候,你得這些世間的成就,都變成沒有意義;對不對?你賺了很多錢,若只是成了一個守財奴,沒有意義。其實佛法是更積極;它是怎樣講?你世間一切若都靠法律、靠警察,靠得完嗎?不可能哦。要靠人有信用,大家能夠互相信賴。很多地方是法律管不到的;你法律再好,遇到壞律師專門鑽法律漏洞,法律條文愈細密,他愈能把我們普通人搞得更慘哦。不是法律可以解決問題;真正基本都在人心呀。人心要是好,根本不出那些壞問題,甚至連法律都可以不用。所以頭一點,佛法是很積極的;因為它發現說,我們真地要過好的日子,真地要社會好,每一個人不修養自己是不行的。但是他看得遠、看得透徹,所以他做積極的事,要從根本上著手——你看日本的大公司訓練員工,往往包括精神上的訓練。  

再來,你說是不是真地採服務的態度就一定會輸呢?不見得哦;為什麼?你看 IBM 公司,IBM 以前先做出個人電腦出來,這些亞洲國家就做一些仿造的來賣。它最先第一個反應是習慣地,就是要維持專利,就是要打官司了。後來它看到有這麼多仿造品的時候,它轉過頭來一想,整個市場的大部分是我們 IBM 型的了,反而有利於它,它就不告了,就算了。就是你要懂得怎樣想——你專門搞專利的,不一定是對呀,不一定對你最好;你要是服務,不計較,不見得就輸人家。美國有一家大藥廠——我不記得名字了,他們也是這樣。本來每一家藥廠,都花很多錢請律師專門打專利權的官司。這一家公司卻不申請專利;省下的錢全部移做研究發展。那麼,他靠什麼賺錢呢?他還是領先;他靠說真能出產最好的東西嘛——靠品質、靠服務。電腦業還有一家 Novell,他們的想法也是設法使大家都發展,而本身則賴在科技上領先以發展。所以他們的門市部不只賣自己的產品,而是賣各家的產品,以顧客的方便為優先,而放棄「自守門戶」的做法。

特別是現在的世界,不比以前交通不方便,資訊傳達很慢——世界各地哪裡餓死人、哪裡打戰、發生什麼事,那不干我們什麼事。現在我們覺得時時刻刻整個地球都在一起呀——哪裡火山爆發,全球都吸那個灰呀;對不對?這種「一體」現在就容易感覺了。總有一天,這種覺醒會取代那些狹隘的觀念了;大家要看清。現在環保大家都得做呀;對不對?

問七:我們知道在目前,我們社會越來越多的年輕人,尤其是大專生,開始學佛。在美國、在台灣、在馬來西亞,目前都是這樣子的情形。所以說,佛教已不再只是老人的宗教了。以林博士的觀點來看,佛學有什麼地方能夠吸引這些所謂「社會的菁英」去修學這一門的宗教?

答:我想可能都是「需要」的結果。比方說,你看美國是最富裕的國家,可是青少年的問題多到一塌糊塗。它那麼自由、那麼有錢的國家,很早就有男朋友、女朋友了;就一個問題了,對不對?然後有錢找刺激,有的就吸毒啦;又一個問題了。遇到問題解不開,就有的自殺了;又一個問題。就是說你不要以為我們只要賺錢、只要發達;發達的結果,你若不知道怎樣過服務的一生,就會有層出不窮的問題。有問題、苦悶之下,他就要尋求心靈上解脫的路;而佛法是理性的宗教,較易為現代知識份子接受。

佛法能流傳,靠的是什麼?你看,一般傳教就是講講話而已,為什麼人家願意接受呢?因為佛法講的,不是要灌輸你一些教條,只是教你自己看清真相。你可能還沒想到,它提醒你先看清楚;看了以後,你自己要怎樣去做呀,那是你自己的抉擇。真正的佛法是這樣的呀,幫你開展視野與心胸,不是說要你怎樣。

她給我的題目是「宗教」,我把它改成「佛法」;因為有時候,可能開始同樣都是說大家有這個心靈上的問題,那麼有的人先知先覺,教你一些道理和修法。但是傳久了,人「著相」呀,就被這些教條、觀念及形式綁住了,甚至發生宗教戰爭;那多冤枉呀!

只有佛法的理論已經講到最透徹處,就是都是講的「不要著相」呀;所以連佛法本身,也只是一個方便——你要是得渡啦,你不要把船兒繼續扛上岸去。其餘哪一個宗教跟你講這麼徹底?我弘揚佛法,就是因為它講的是最徹底了——先跟你講清楚了,將來你還是要離開這個暫時的一條路。但是我們還沒有完全得到解脫的時候,我們還是要靠它——你還沒有過河,你不要跳船嘛;對不對?

還有,先前你提到的商業上的問題,你看日本和美國的經濟,現在哪一個比較強起來?日本的公司都是像一個家庭一樣,一輩子在一家公司服務;困苦的時候,大家一起撐過去。美國都是功利呀——你不跳公司,人家還看你不起;跳了,才易加薪;所以大家跳來跳去。雇主和職員間,大家都是彼此利用;哪裡錢多,就往哪裡跑。美、日兩相比較,長久了,是誰比較贏?而且是人的程度的問題;美國雖然資源比較多,但是日本人比較努力、比較用功,所以在種種表現上佔上風。可見佛法完全都跟生活有關呀。現在問題就是大家沒有兩邊都想通呀——都講成兩邊了,好像佛法就跟世間生活是兩套了。

問八:林博士,有一件事已經很久了,是關於南傳和北傳的問題。因為南傳和北傳在戒律方面、修持方面完全不一樣。我的朋友是修南傳的,我是修北傳的,我們每次都爭得面紅耳赤——我講我的對,他講他的對。依林博士的看法呢?

答:頭一點,我們對佛陀的瞭解;怎樣才是「成佛」?你如果說,他住世八十年,講了四十九年,一定要那個時候講的才算的話,你是以人來限制佛。他不是像我們一樣說,只有他那時候講的才算數,他涅槃就是沒有了。那麼你是沒有瞭解「無我」的意思。「有我」的話呢,有生、有滅。「無我」的意思是說根本沒有生、滅的問題在;他證入了「無我」,他已經這些限制都不成問題了;怎麼知道?你看現在大家去印度、尼泊爾朝佛,去到紀念佛陀一生的四大聖地:出生,成佛,第一次傳法及涅槃處。到那些聖地去朝佛,不管他信南傳、北傳、密宗、什麼宗,個個去,有個個的感應;並沒有分說你是哪一宗來的;對不對?

那麼,為什麼有這樣的事情?有這麼多的宗派,是不得已的。佛最先出來要教人的時候,那個時候偏重的,就是說每個人好好修呀。但是祂也不是沒有慈悲心呀;何以見得?那些證果的徒弟都分派到各處去弘法了。要是說他每個都只求說,我好了就好了;那才可以說他們沒有慈悲心。其實每個都是修了,會了就教別人去了。那麼你這裡仔細想想,你要是自己還不會,你能去教人嗎?那也是假慈悲嘛;對不對?總是要自己修好,才能助人。但是為什麼到後來,佛、菩薩又得教出大乘的來?因為人就是著相——佛法傳久了,就變成好像說,只要這樣子出離世間就是了;就往往拘泥於說,我們這樣,就是清淨了、就是解脫。因此佛、菩薩就再傳教法跟你講說,還有另一面你也要顧慮到,不可以只偏重於自己修行、自己了脫。還有一個救渡大眾的問題;那麼到那時候就要教你說,要有整體的觀念,瞭解眾生的問題,為眾生服務。所以,就是等於說,在一個軍隊裡來講,第一步就是單兵訓練;然後再來才學怎樣當軍官、才學領導、統御——那個才是講比較多人的事情。在不同階段,得有不同的教法。你要是通達的話,「無我」不應該變做「死寂」。死寂的話,那就沒有用囉;那還是很有限,偏於一邊,而不是真的佛果。真的「無我」的話,是無所住的;他是都可以的才對。

問九:我有一個問題是這樣,南傳的禮佛是把雙手放在地上,然後五體投地,頭放在雙手上邊。北傳的在頂禮佛時,雙手又翻如蓮花的開合。這是兩種形式;我個人認為這兩種形式都有它的好處。如果叫我們選其中一個,那要看你自己;對嗎?可是我認為,如果是用誠心來拜,而不是用姿勢來拜,又是怎麼一回事呢?

答:如果用你的心來拜的話,這樣也可以、那樣也可以(眾笑)。不要執著表相。因為你如果用歷史上的緣起來爭論,是爭不完的;對不對?但是我們為什麼要提倡包括南、北傳及密宗的佛法?因為佛法的法理通達的話,這些全部是可以融通的;而且感應上來講,我們又有修密宗,但感應還是只有一尊釋迦牟尼佛,並沒有兩個。

問十:林博士,當我們講到宗教的時候,我們平常會給人家一種感覺,就是說其實宗教跟民間的道德觀念,並沒有很大的差別。那麼我們又何必要去學一種宗教?到底宗教和道德觀念有什麼特別不同的地方?

答:這是很好的問題。兩者最主要的差別是什麼?是在於他們講這些道理的時候,他們的著眼點在哪個範圍。像儒家孔子講道理,不講「怪力亂神」,不講那些;為什麼?他的著眼點是在一個社會的人倫關係。他教說怎樣子可以使我們的社會、國家有一個安定,那麼他就講大家都要懂得規矩,互相友愛等等。一般的道德比較是像這樣的。但是你如果到一般宗教來講,他就是說除了這個人間以外,還有神、還有鬼。當他從那邊來講的時候,他也不會跟人間的道德規範違反呀。因為要有人間的誠信、禮義、仁愛這些基礎,才談得上那些更大範圍的天地、人神、人鬼間的道理。就是因為在世間法上修好了,才會昇天;在世間法上使壞,才會變鬼、墮落。但是到了佛的層次,就更深奧了。祂的看法就是說,這些天、人、鬼裡面,都是有執著,所以才會一直輪轉不息。所以需要把所有的執著都破掉了,才能從輪迴解脫出來。祂是證入「一體」了;祂跟一切一體——沒有限制的一體。所以最主要的差別是在於從哪裡看。

但是嚴格講,宗教當然是要與人倫的道德一致,因為佛要教你,祂不能一步就教你做一個違背世間的事。要是你做的事根本犯法,就已經被抓進監牢裡了,那你就煩惱都煩惱不了,你還修什麼?當然要先教你做好人呀、守法律啊。但是嚴格講,祂講到徹底的地方,講到密宗的話,祂就說,當你真正通達佛法的道理時,是無限的,應該是能活用一切的。在大乘裡講「慈悲」,每一尊菩薩都是很慈祥的面貌、笑嘻嘻呀,像媽媽一樣。可是到了密宗,怎麼又有動物的臉出來了?怎麼又這麼兇呀?但是祂的意思是什麼?祂的意思是,你真地愛你的孩子,都只能笑臉嗎?做爸爸的,看到小孩子講也講不聽的時候,就兇起來,揍他一頓。但是心裡並不是不愛小孩子,不是說,哦,我今天沒有地方發脾氣,所以揍你;不是這個意思呀。我現在不趕快教你,你將來變壞,就完蛋了。講又不聽,所以揍你呀;你怕揍,才會改。這個和笑臉是一樣慈悲呀。如果說只能像媽媽一樣,老是很慈悲,講不聽就用哭;哭了,他也不管你;那你怎麼辦?那就死囉!那就死在慈悲裡了;不可以呀。真正活的時候,也可以兇、也可以笑呀;為什麼不可以?要看你心是在哪裡;不要被表面綁住了。   

所以真正通達的話,通常他開始先教你做好孩子;但是到後來呢,有些教導又不大一樣。他的意思像什麼?先教游泳池裡面游泳;你不能一下就把他推進海裡去呀;對不對?等你這邊會了;會了,你想救人嗎?那你要練習海裡你也能去呀,所以波浪裡面,也要讓你去練習;對不對?所以你慢慢修「菩薩道」,就是學習在各種情況,以不同的方法接引各種的眾生。但是你要注意,不能當自己游泳都還不會,你就要行「菩薩道」救人;那是自欺欺人呀。先會游泳了——小乘的這些無常、出離、守戒的基礎好了,慢慢學習菩薩的服務呀。那麼,修這些到更深的,去到密宗的話,他等於是說,甚至要經得起很難的考驗啊。開始教小孩的時候說,不可以去賭博,要你做乖孩子。可是到後來,他的訓練很厲害;他這個用心很大,就是說,你要是一輩子都不賭博,你怎知道貪心除盡了沒有?你若不接近賭徒,你又怎能感化他們呢?你現在去賭博吧!但是,他不是一開始就叫你去賭博呀;他是知道你已經修得很好了,心地很純潔了,也沒有壞習慣了,那麼才可以去賭場磨練。因為以前他沒有賭過呀,開始還會受那個剌激呀;那時他趕快反省一下,這樣不對;所以這叫做「修」了。慢慢地他在賭博裡面,心態已經超越賭博了,那麼他就可以跟那些壞人在一起——哦,我們今天一起賭博呀;明天你有痛苦啦,然後就趁機講賭博還是不好,我們改做別的。要是這個人是永遠不敢去賭博的人,他就永遠不能救那一個陷於賭博的人。佛、菩薩是每一個都要救呀;所以真正成熟,要到連壞的地方都可以去——不但不會被拖壞,還可以把壞人帶好。

你替國家服務,也一樣啊。大家說不可以說謊、不可以做壞事呀。但是你去敵後做間諜的,又說謊、又殺人,什麼都做了;你是壞人嗎?所以到最高深的境界的時候,一切言行都是活用。但是你不要還沒有到那個程度,你就隨便拿這些來試;那你就完蛋了。所以實修上要按步就班,但是在理論上要能一眼通達;它整個是活的,不是死的。

問十一:林博士,現在科學、科技那麼發達,尤其是我們受了高等教育,一切都是要看得到,我們才相信;有證明的,我們才能夠相信。那麼很多時候,我們大家不能夠接受說,當我們這個生命結束後,我們還有另外一個生命。然後我們去學佛法,最終的目的是要一直修,修到我們能夠達到「涅槃」那個境界。那麼,對那些受過高等教育的人來說,他們覺得沒有看到的東西,不能夠接受啊。

答:對呀;所以這樣的時候,你就不能先拿這些跟他講。你要先跟他講的是,在生活裡,你心裡有平安嗎?你一輩子只是目前這樣子,是不是真的到了最後會很快樂呀?要從這邊來講。那麼,即使講這一邊呢,因為現在的生活大家都有很多壓力呀,所以你就勸說,「你要是肯每天做點佛課呀,那你心裡會比較清明呀、會比較輕鬆呀、會比較快樂呀。」這樣子慢慢的地來。

我勸人家念佛,也不是一來就跟他講,「哦!有阿彌陀佛、有西方極樂世界」;誰知道呀?對不對?不可能的嘛!你一定要跟他講,「你心裡有時會亂呀,但是念佛是很好的心靈的體操;你念的話,你就是練習集中精神。我們要做任何世間的事情,也一樣需要有心裡的清明,能夠集中精神。那麼,這是很好的方法,可以使你心裡減少煩惱呀」;把這些道理講清楚了。你有煩惱,又跑不出來,因為就是在你說「這個我不要管它了」的時候,還是在那糾纏裡面。正因為有它,你才要不管它;你還是被它綁住呀。你唯一能夠出來呢,要有一個跟這個無關的讓你來念呀。久而久之,新的習慣有了力量,舊的煩惱就淡化、消失了。這樣把這些很實用的,對他生活有幫助的道理講給他聽,那麼他聽了,也許願意試行。只怕他不試;他試了以後,慢慢覺得很好,就會自己要深入。

但是這個有很重要的一點,是要養成習慣。因為再好的藥,你若不按時吃,誰也沒有辦法;對不對?你要養成「念佛」的習慣,你才能慢慢體會它的好處。我們的心裡會亂,還是習慣的結果。你整天想「我怎樣、他怎樣」已經一輩子了、幾十年了;你要一下子能夠放掉這個,沒有那麼容易。所以你要養成新的一個習慣,慢慢練習,漸漸把舊的煩惱平衡掉,慢慢把心力移轉過來。你現在的問題是說,雖然知道煩惱,沒有力量跳出來。一定要這樣子練一個「總持」;慢慢地煩惱那一邊的心力弱掉了,你才有一天可以出來。

那麼,會不會因為這種練習,變成又進了一個新的籠子?不會的。為什麼不會呢?頭一個,以前的煩惱是世間的一套連在一起的,是一整套,所以你跑不出來。這一個佛號呢,你如果要說它有意思呢,它就是說——比方說,「阿彌陀佛」,就是說「無量壽、無量光」——就是說「時空無限」,這樣而已;打破你「有限」的觀念,這樣而已。那你念久了,要是真的很熟了,不會有意義的。你真熟的時候,就只是一句、一句地接著。要有意義的話,就在佛號之外,還有其他的念頭。念佛純熟到沒有其他念頭的話,意義也就沒有跟著了。

那麼念到什麼地步呢?會念到念念都很純潔;純潔到什麼地步?就是說,沒有主客的對立。我們現在做什麼事情,有一個潛意識說,我在做這個事情;有一個「主」跟「客」。但是這其實還是一個觀念而已。本來沒有這個觀念,一切感官的覺受都還是會在。念到連那個有「主客之分」的潛意識都消失的時候,那麼那時候就有一點體會說,怎樣是本來的樣子。

要是瞭解了上述這些,另外還有一點可以指出:「念佛」也是一種習定的方法;就是說,你雖然不是在習定,你就等於在練習把心定在一個名字上。慢慢你要是功夫深了,你念佛時也會有點像在打坐的時候,那種覺受會發生,它自然地會顯起來。

再來,要是你在念頭上知道說怎樣子純潔,怎樣子的情況是一種本來的純潔,本來只是純粹一個念頭;那麼,那樣的經驗慢慢地可以幫你在看東西、聽聲音,種種感官的覺受上都回復純粹。像今天我們在那邊看電視,他問我說:「你聽得懂國語嗎?」我說:「我會聽呀,可是不懂。」聽是說,他講的是馬來話,但是每個音我都可以聽得到。你不要以為這是容易的。因為你們都懂馬來話,你不覺得聽清楚有什麼困難。你拿一個別國的話你不懂的,你聽聽看!我們人很懂得省力,不懂的話,你就不用心聽,所以它那些音你就聽不清楚。因為你想說,反正我都聽不懂,何必聽?你不聽,這是在無意中、潛意識中替你省力,也是人的聰明。然而這樣一來,你就是沒有跟現實完全在一起;那是一個心理的屏障。我們的心裡有很多偏見、偏好的阻障,你要能夠出來都不容易。「聽」上可以練習、「視」上可以練習、「觸」上也可以練習,什麼覺受都可以練習,慢慢地。

問十二:林博士,請問一下關於死後的情形。在佛教的說法,就是說有「六道輪迴」,有「極樂世界」。在其他宗教,如回教、基督教,他們說有上帝、天堂。然而我們一般人從沒有死過,那我們如何能夠分辨說,哪一個宗教講的才是實實在在的情形?請問林博士對這一方面的看法。

答:你問的是很有道理的。一般而言,應該要有人親自經歷才可靠,而我們又沒有死過,如何查證、分別真假?它這個是這樣,先從理論上講。他們說有他們的天堂、有上帝、有天使;這些從佛法的理論看來,也沒有衝突呀!佛法也是講有很多種天及天人。而且這些都是沒有實質、物質,只是精神上的存在。等於說是唯識的;就是說,他是相信那樣子的,就會有那樣的經歷。還有一點,這是要有修行的才會知道,各個大的宗教跟你講的,並不是說有一群人合起來編一個東西講給你聽,而是真的有過那些經驗,然後根據那些經驗來寫經傳教。不然這些大宗教怎麼能夠影響這麼多人,延續這麼多世代?它有它的神在,它有它的護法在,都是真的。這個要修久了,才知道。

就像說這回我們去刁曼島送龍王寶瓶。在馬六甲預備的時候,就跟大家說明這件事的意義。馬六甲有一個女孩子,她就夢見說有龍王的相、有寶瓶呀,前面還排了供品。但是她根本不知道,她就想:很奇怪,為什麼寶瓶是一個要送人的東西,前面又要有供品?她完全不知其中的道理;可是那是對的,那是感應的夢。何以見得是感應的夢?因為在那個寶瓶裡面,我們有觀想說,有龍族、有龍王、有龍王佛;所以那個寶瓶也是可以受供養的。這個她完全不知道,但是當她有那個感應經驗的時候,她所見到的,照我們知道的人來講,是中規中矩,不是亂夢。他們有一個精神世界是這樣子的。有時候你心清了,你就能看到一點。要是你心全清了,其實你整個法界都可以看到。通常我們比較會發生交感,是跟自己親的人——親人走了,來托夢說要什麼東西呀,講話呀。但是其實是,你要是心中能夠對一般人都像自己親人的話,就是完全不認識的人,也都看得到的。

問十三:林博士,關於「上帝」這種概念的看法,是怎樣子呢?

答:「上帝」有很大的能力,也是沒有錯呀。祂的問題就是說,祂等於說,幾乎跟宇宙一體,但是祂還有微細的「我執」。「佛」和「上帝」的差別,就是把最細的「我執」也能夠去掉——就是這樣子差別。釋迦牟尼成佛,也只是這樣,先證到那個「神我」;那麼他們印度的宗教,以前都以為說那是最後的,最究竟。但是釋迦牟尼的心能夠突破那一關,不再去想說是不是神、是不是我;就沒有事了,就超出問題了。假如有一個觀念,它就一定有範圍;有了範圍就有好壞,就有生死了。

問十四:這紙條上傳來個問題。頭一個問說,修「本尊法」的要訣在哪裡?第二個問說,「智慧氣」和「凡夫氣」的分別?怎樣才算是修「智慧氣」?第三個問說,「因地禪定」和「果地禪定」,要如何配合?第四個問說,如何將性慾淨化?如何將精轉氣,將氣轉神?

答:這些問題,最主要就是認清說,密宗的成就不是說忽然從天上掉下來的,不是說沒有一個基礎的「空中樓閣」,也不是說,我們每一個人因為今天有喇嘛來灌頂,你就是密宗的什麼法都可以去修了;不是的。你有那個緣,他給你灌頂,那當然很好——他准許你修密宗呀!但是修密宗嚴格講,它等於說,像我們剛剛講過,你如果沒有把小乘的基礎修好,你說你要行「菩薩道」,那是騙人的。同樣地,要修密宗得個成果,也是先得小乘、大乘的基礎有了。所以這裡的問題,你看,你問說修「本尊法」的要訣在哪裡?「本尊法」最主要你要能夠從「空性」裡面觀出本尊來。那麼,你大乘基礎沒有,怎麼觀空?你小乘的止觀的力量都還沒有,你有沒有可能觀成?其實基礎穩固的時候,那些修法到時候變得很自然,感應也是很自然的。基礎還沒有的時候,不管誰給你什麼要訣,都無從談起啊!你問說智慧氣、凡夫氣的分別;主要是在懂不懂「空性」,就是說沒有「我執」,氣才是「智慧氣」。這是要修證的,不是光用講的哦!若光是講,誰也會講哦!

你問說因地禪定、果地禪定如何配合?「因地」,我們只是先修止觀,但是你要怎樣配合「果地」呢?你就要認清說,「果位」的究竟只是回到本來的清淨,而不是說得什麼東西。所以「因地」修,你最要緊是修中性的,就是說只是修純粹的觀;那一類的修法比較接近本來的清淨。

性慾淨化當然先要經過小乘、大乘那些修法。小乘先教你說,你還沒有力量超越它,你不要碰這個問題。但是到大乘的話,它就是教昇華的觀法了——把女人當姐妹觀啦、當母親觀啦;以這樣子的觀法來昇華性慾。至於精轉氣那些的,那就是到密宗有修氣功以後的事情了。(補充說明:其實「精、氣、神」是道教的說法。)

問十五:林博士,這裡有一個問題,就是說,聽了林博士的話,你給我們初學者感覺佛法真的是很深奧,要達到一些成就,也是相當的遙遠。那我們應該要怎樣來看待這樣一個心情?

答:他的意思是說,他是初修的囉!聽我這樣講,整個過程很深奧、很困難;那好像就是說,哎喲,我怕了,我是不是就算了,不學佛了呢?我要跟你講的就是說,頭一個,你要是有在做一些基礎的修行——每天基本的定課——照佛陀教的,怎樣做個好人,採取服務的人生觀,那麼,這樣雖然不是說可以很快成佛呢,但是基本上可以過一個好的人生。所以這一些,你不需要說,因為「成佛」是遙遠的,你就完全放棄了。基本上我們還是要修。沒有人說因為要吃很好的飯很難,就飯都不要吃了;不會這樣的。基本的修行可以做。而且佛法的成果是這樣子的,說起來是很難;嚴格講,也可以說是很容易呀,只是要能夠純真,回復單純。但是,難就難在已經複雜了,你不曉得怎樣單純。其實,比方你說「菩提心」;「菩提心」是什麼?就是說很天真的,本來沒有分什麼人、我的時候,那樣的心;對家人也不用特別愛,對別人也不用特別地分別。

我是建議你說,不必說人家這邊有什麼大事業、那邊有什麼大樓,就氣餒了,就甚麼都不要做了;不是這樣子的。你就盡力做你份內的事;你要知道,你的將來也是一樣無可限量的——誰知道你將來的事業會發展到哪裡?同樣的道理,這個一生有短有長,你要是現在修一些佛課,得到好處,然後你慢慢覺得修行對你有好幫助,誰知道你將來是不是會完全投入去修行?你要是完全投入去修,誰知道你會證果到哪裡?沒有人敢講。修行最主要是要踏實。現在很多問題都是只喜歡講那些名義——菩薩呀、佛呀——一下子就講那麼高,真正踏實好好做個人卻不用心;那是最大的問題。

問十六:林博士,剛才你說我們必需把佛學融入生活,是嗎?林博士能不能夠更深入地講解,我們怎樣把佛教裡面的精神、教育融入生活?然後舉一些例子告訴我們,要以怎樣的態度來處理生活上我們將面對的一些人際關係問題。

答:沒有人有辦法跟你說,這件事要怎麼做、那件事要怎麼做;因為只有你知道自己的情況是怎樣。但是也不是完全不能講;能講的,總就是這些原則呀!所以我現在講這些原則,是什麼原因?因為書裡面有很多理論呀,也有很多戒律呀。有沒有可能我隨時都記得這是第幾條?我又不是律師;對不對?就是說,我跟你們一樣,也有這個問題:我要把佛法應用在生活裡,要怎麼辦?我只能掌握最簡單,也是最根本的原則。這個最根本的原則就是說,我們是有限的,要向佛的無限趨近的話,就是要「開闊」和「無執」呀——就是這樣一個原則。而且這是一體兩面,就是說,你要是放不下,你就開不闊;你要放下呢,你自然開闊——話是兩邊講,只是一件事。

當你遇到所有的事情呢——比方說,理智上的開闊;你遇到事情要從整體來看、從多方面來看囉。時間上的開闊,你從長遠看囉。情感上的開闊,你不要說我只喜歡誰呀,我只偏私誰啊。因為你的心要是只有在幾個人身上,那你一定受苦;因為哪有人能夠永遠平安呀?對不對?但是你的心要是展開出來的話,那麼雖然每一個都會走,但是永遠有無盡的對象在那裡,你可以去關懷、去服務。

佛法講「智悲要圓融」。智悲圓融的話——〈心經〉裡面講的,就是講「無、無、無」。它不是講沒有呀!它是說你要能夠「無執」;不要被這些現象綁住了。而且甚至講到說「無智」。為什麼講「智慧」,又講「無智」呢?它是說,真正的「智慧」不是說還要說我這樣子是「智慧」。那樣的,都不是真智。它是純粹的;只有純粹了,才是證到究竟。為了說明智悲如何圓融,我還寫了一篇與〈心經〉平行對比的〈大悲波羅蜜多心要〉。

但是「無執」在生活裡比較難修,因為你面對的都是「有、有、有」的問題。這從慈悲那邊來講,就是需要開闊去,就是修「容忍」。那麼修「容忍」呢,「容忍、容忍,無不容忍」;不管什麼事,忍下來。開始很難過,但是將來你會「無不樂容忍」,就是說你會覺得說容忍很快樂。為什麼容忍會快樂呢?因為你要是有一天能夠把以前認為是苦的事,現在看做不成問題;那個時候你就長大了,就為自己的成長而喜悅;你就知道說以前太狹小了。

講的時候,修行好像很長遠、很困難。我跟你講,我那個時候,讀來讀去,我自己讀很多佛書,讀到後來我就比較喜歡禪宗的公案。但是我覺得讀了禪書,光靠讀而沒有修持,得不到真正可使心裡平安的力量,所以我選擇修「老老實實地念佛」,這樣一句接一句地念呀!這樣子念佛,我並沒有想要修密宗,也沒有其他的用心呀!可是我念到四百多萬佛號,就有機會遇到我的師傅、領灌頂、有感應呀。所以佛法的理論說起來很複雜、深奧,因為是要對那麼多人給教導,要一步步教呀,又要講得很圓融。其實只是回到自己的純真而已。做踏實的佛課,雖是簡單的,只要你能好好努力做,卻是最快的方法。別人都希望能一下飛起來,其實飛不起來;而在這個時間,他在講的時間,我在走呀,一步一步地、實在地走,那就是最快到。

問十七:林博士,有什麼方法使我們念佛更易總持?因為每次念佛的時候,念一下子又不知道想到哪裡去了。

答:這是一個很重要的問題。因為我們都會有雜念;但是怎樣子可以念得好?就是說,當你發現有雜念的時候,你就繼續念佛,不要再去管雜念。你一管它,你就又浪費力量了。念佛只有「佛號」;除了這個以外,都不管了。

續問:什麼都想呀。

答:不是。就是說,你在念「阿彌陀佛」,你現在一發現說想的不是佛號了,你怎麼辦呢?你不要管它,也不要後悔,那都是浪費時間。馬上就繼續念「阿彌陀佛」,就只是這樣,就是馬上回來——只有這樣子;其他都不要管,一管就又浪費力量了。通常一定會有雜念;但是唯一的方法呢,就是再回到佛號。只有這樣的一個方法,沒有別的方法。練習多了,情況慢慢會改。所以最主要是不要後悔呀、不要自責啊——又跑離佛號更遠了。

問十八:是不是念「阿彌陀佛」,要想像佛的樣子?

答:其實那些觀想,是比較有力量的人慢慢去進修的。你現在一句都念不好,就不要雜了。這些基本工夫越單純越好。像剛剛有人問密宗的問題,你要知道那個基礎的問題很重要。所以你要是說普通的修行呢——西藏整個都是密宗呀!那兒有人一輩子都是只念〈六字大明咒〉——「嗡媽尼悲咪吽」;他們也一樣可以往生。

 

吉祥圓滿

 

二○一五年二月十六日修訂
養和齋      於加州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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